第二十六章 责惩-《夜行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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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曲衡微有犹豫:“会不会重了一点?”毕竟青岚自幼娇宠,如此之重的责罚从未领过,尤其是贬为初学弟子,更是添了一层羞辱。
谢云书看着幼弟不服气的脸,轻笑了一声:“你认为自己只错了一处?”
“我不懂三哥的意思。”少年扬起头,声音也硬起来。
“未能明辨是非,贸然出手妄解市井纠纷,此其一;倚仗家世擅作决定,擅自将敌人死间带入白家,此其二;时有过往,却对敌人行止一无所察,全无警惕之心,此其三;善恶不明,确知对方身份后仍心慈手软,缺乏决断,此其四;未察形势,冲动无谋,轻易被敌攻心致愠,此其五;言辞无礼,对救困之人恶言相向,德怨不分,此其六;宽已责人,对自身之过放纵,全无省悔之心,此其七。以上种种,有什么理由辩称惩处过重,没让你入山禁足十年已算轻的。”一声比一声严厉,说到最后谢云书面如寒冰,毫无转寰的余地。
谢曲衡沉默下来。
谢青岚终是不服:“只怕在三哥心里,第六条才是最不可恕的。”
“你还有脸争辩?”谢云书倒也不恼,冷冷道,“我问一句,假使那日她不在,后果如何?”
谢青岚住了口,心下仍是意气难平。
谢云书收入眼底,又道:“我再问你,若犯事的不是你,而是白家弟子,依你看白老爷子将如何惩治?”
少年愣了愣,默默低下了头。
淡淡的话锋犀利入骨,谢云书道:“引来举家倾族的大祸,纵然是亲子白家也决不会轻饶。如今白家不提,不过是看在两家世交的情面,又恰逢谢家的朋友消弭此祸,惊而无险,谁敢说他们心底对你无怨?这件事传出去,江湖上懂的说谢家教子无方,行事不知天高地厚;不懂的说白家仰谢家鼻息,泼天大祸都忍过了不提,颜面何存。届时白、谢两家世代交好,因你而生嫌隙,又该当何种罪罚?”
谢青岚脸色苍白,冷汗涔涔而下。
谢云书并不就此放过:“爹娘疼你年少,多方回护不忍苛责,却不该成为你无知轻狂的由来,你要尚有一线清明,就回去躬身自惕学着收敛,莫要仗着家世张扬放任,目空一切,以为江湖上除了世家再无余子。”
谢青岚张了张口,无法出声。一句句毫不留情的斥责如鞭子打在心头,羞惭自鄙的感觉山一般沉重,压得少年险些窒息。
谢曲衡到底不忍:“你先下去好好想想,过些时回扬州再由爹亲自裁断。”
“别再惯着小弟,他不是个孩子了。”望着幼弟佝偻的背影,谢云书压下那一丝怜恤,“爹既放他出来,就是要他尝点苦头,不然将来何以行事?”
“他才十七岁。”长兄如父,谢曲衡看着青岚长大,见他意气消沉,自己也好不到哪去。
“我十五岁即因自不量力的愚蠢被擒至天山,不希望他重蹈覆辙。”谢云书怎会不懂大哥的心情,“敌人不会因为年纪小就放他一马。”
“这次多亏了叶姑娘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”想起来谢曲衡余悸犹存,青岚遭人利用,万一萧世成得手,谢家真要无地自容。
“她伤得可重?”心下是知道答案的,当时的情景历历可见。
“嗯。”眼中掠过一抹疼疚,声音轻了些,“她很少受这么重的伤。”
“我以为她顶多会救青岚,没想到——”
“若是白家灭了,青岚也就毁了。”萧世成蓄意借此事打击谢家的声誉,一举数得。一旦成为毁灭盟友的罪魁,不管是精神上的自责,抑或谢家的惩处,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,种种风言足以让尚未成长的少年没顶。“她答应照看,就不会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。”
“幸好,唉。”谢曲衡没再说下去,拍了拍三弟的肩。
“说起来近日有些流言,关于叶姑娘。”宋羽觞从门口闪入,终日东游西荡消息灵通,此刻眉间隐着好奇,无疑是来探听第一手资料。
“什么内容?”一直在榻边不离,谢云书头一遭听说,心里霎时一沉,该不会——
“传闻说她与雪衣女有些因缘,极可能有师徒之谊。”
“根据?”无头绪的话语让谢云书茫然,“还有,雪衣女是什么人?”
“她的剑。”宋羽觞比了比剑长,“在月下泛清光,剑芒透白,说是与当年雪衣女用的一模一样。”
迦夜的剑?
“雪衣女是当年中原武林的神秘人物,喜着白衣,身法轻捷异常如鬼魅,没人见过她的脸。在江湖上昙花一现,杀过几个将军,说不上是正是邪。”宋羽觞八卦得十分齐全,“按理叶姑娘来自西域,与中原相去万里,应该不会是一路,可是那把剑确实有些蹊跷。”
“消息传出去了?”
“嗯,白家这般大事众说纷纭,许多人都在猜测她的来历。”以一人之力令南郡王世子弑羽而归,又是从未露面的稚龄少女,怎不令人揣测。宋羽觞不忘提醒,“你最好小心一点,雪衣女行事诡秘,弄不好会有仇家上门。”
隐约有些莫名的预感,他微微蹙起眉。
迦夜不离身的家传,那一柄奇特的短剑,究竟是——
夏日的夜晚,风带着花香水气,掠过遴遴的河面。
温度不低,他仍是取了一件薄披风,裹住了重伤初愈的人。
“可喜欢两岸景致?”
她点点头,偎进他怀里,雪白的素颜被岸边光影迷离的宫灯一映,带上了些许颜色:“夜里有另一番风情。”
白凤歌及随身侍女由宋羽觞谢曲衡陪着,在不远处赏景。
白家二小姐神色幽怨,任是风景如画,始终郁郁。宋羽觞频频张望,对这一方的情形极是关注,看架势若不是碍于尴尬,必定凑了过来。谢青岚自那日后一直闭门不出,即使上了回扬州的船仍足不出户,谢曲衡劝了数度,知他情绪低落,便也听之任之。
四翼在船另一头,围坐在一处低声谈笑,时而嬉弄打闹。
她瞥了一眼,泛起一丝微笑。
“说来真巧,居然会在江南遇上。”本以为一别之后相见无期。
“托天之幸,挑动围攻南郡王府的事顺利了许多。”
“就让他们跟着你吧,也免得在江湖上生事,惹祸上身。”挑了一枚葡萄填入口中,冰镇后的酸甜让她眯了一下眼。
“我也这么打算。”他顺下眼,指尖轻巧地打结,在她的衣带上缀了一块玉牌。
“这是什么?”温润细腻的质地,繁复精致的雕工,可想价值不菲。
“送你的。”他微微一笑,凑近亲了亲粉颊,“很合衬。”
“谢家的东西?”她拎在手中转了转,很是意外。
“我的东西。”他纠正她的说辞,“谢家人各一块,好在当年我留在了家里。”
“我不记得你有回去。”
“青岚替我带来的。”他引着她的指尖探过凹凸起伏的刻痕,“你看,我的是云纹,青岚则是风纹。”
“有什么用处?”
“凭此牌可在江南数大门派畅行无阻,也能自各地银号调集金钱。”说得很简单,隐藏的作用必不只此,她打量了一下抬手就解,被他按住。
“这么麻烦的东西我不要。”
“戴着就好,就当是普通饰物。”他轻哄,拉开了她的手。
“我不需要。”
“不会有妨碍,真要不便你再还我就是。”
“说不定明日就丢了。”玉牌坠在腰间,她实在不喜,随口嘀咕。
“丢了也无妨。”他笑吟吟地看着她,心意通明,“我想送给你。”
像是被套上了什么责任的物件,她扁扁嘴,恹恹地倚进软椅。
“迦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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