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篇 第十九章 江南-《夜行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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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来是头一遭玩这种东西,放得并不甚好,总也飞不高,盘旋翻着筋斗。她轻轻扯着丝线,咬着唇发急,乌发覆在额上如鸦翅覆雪般分明,极是稚嫩可爱,身边已有些少年人忍不住要上前指点。
他上前替她技巧的扯着线,借着风势牵引,一路下滑的纸鸢逐步攀升,跌跌撞撞地飞上了半空,确是骨架稍软,再往上就不太容易了。
迦夜紧紧张张地看,生怕和别的纸鸢搅在一起,从未见她为一点小事这般慌张,他不禁失笑,手中帮她控着,不让她太用力地拉断了线。
“能不能飞得再高一点?”她盯着空中那一个小点,头都不敢回。
“三月风大,再上去就危险了,只怕要被吹散了架。”他拉过纤小的手,拥着她退开几步,避过邻边斜掠的纸鸢。
“我以前放得要比这个高。”她闷闷地惋惜,半靠着他凝视天空。
放纸鸢是江南习俗,想来自是她幼年的事了。
他不出声地引了引,鲜亮的蝴蝶又往上升了些,她渐渐开心起来,欢悦地指点:“再高一点,别歪,小心那边——哎呀!”
孩子气的欢呼突然中断,迦夜冷冷地投视侧方,气息猝然冰冷下来。
一个美丽的黄衣少女柔婉地笑,走上前安慰:“好可惜呀小妹妹,风把线吹断了呢。”言语亲切,眼睛亮亮地望着女孩身后的男子,面颊微红。
他垂下眼,只看怀里的人。
那一枚隐蔽的青蜂针,迅捷地打断了线,既瞒不过他,也瞒不了迦夜。失去了牵引的纸鸢翻滚着下坠,转瞬已落入河中,随水流去。
黄衣少女见两人都未接口,微微有些尴尬:“姐姐替你再买一个,一起放可好?”
迦夜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,他无声按住她的肩,此地人多,若是动了杀机,怕会引起风波。
站在少女稍远处的锦衣青年见情势不对,立即上前。
“实在对不住,请二位原谅舍妹的游戏之举。”青年深深鞠躬,长袖触地,态度谦和有礼,巧妙地拦在黄衣少女身前,“容在下赔礼致歉。”
“哥哥!”少女跺跺脚,粉脸现出羞红。
“请恕堂突,舍妹只是见两位人品出众,心存结纳之意,并非有意得罪。”
气氛僵了半天,迦夜忽然一声冷笑。
“公子何必多礼,本是意外,适才可不正是好大一阵春风。”
他素来知道迦夜口才便给,却罕见她这般讥讽,错非对面的人脸红到脖颈无地自容,险些笑出来。
“你!”少女嗔怨地瞪着她,想不到一介稚女这般厉害。
“小姐真该庆幸有个好哥哥。”迦夜似笑非笑地点点头,转身即走,懒得再说一句,他的目光在锦衣青年身上停了停,跟随而去。
抛落下兄妹两人,一个懊恼羞嗔,一个若有所思。
“要不要再给你买一个?”默默地走了一程,他轻声询问。
迦夜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,想想又开口,半讽半戏:“你倒真是——祸水。”
他啼笑皆非,自知事端由己而起,倒也无话可说。
“那两个怕是世家子弟,看来出身不错。”迦夜懒懒地走慢了些,“你以前也是这般自命不凡?”
“所以才被擒去天山。”他自嘲地开解,“我已受过惩罚。”
气平了下来,她淡扫一眼,有些惊讶于他的坦然:“你是怎样惹到了教王?”
“当时年少气盛,看他们折辱一个落败的武林人士,手法过于残忍,结果忘了掂量一下自己的身手。”他说得很平静,时过境迁,早已不再纠结。
初出茅庐的少年,有剑试天下的雄心,却遇上了最强的魔头。
“你运气真不好。”她默然片刻,“很少有人会撞上修蛇。”
“现在知道了人外有人。”他蕴含深意地笑笑,“他们也仅是轻率无知。”
“你担心什么。”听出他的弦外之意,黑眸浮上讥讽,“怕我去杀了她?我还没那么空闲,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自有人去消受,与我何干。”
执掌西域多年,迦夜并不嗜杀。但说不准会给点教训,那两人衣饰鲜亮谈吐有度,必非寻常人家,还是少一事的好。
“你说得倒也不错,有一线我还真动了杀意。”她低声轻喃,眉间怅然,“恃艺骄人纵容无端,真个讨厌,我不过是放个纸鸢,总是这般——”
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头,他的眼眸怜惜而理解,奇迹般地化掉了抑郁。
“江南有趣的东西很多,有机会带你一一赏玩。”自然地牵起手,他温柔一笑,“饿不饿,尝尝江南菜如何。”
暮色渐浓,街市摊贩的上方挑着一盏盏风灯,依旧喧嚷如潮。
“晚上也这么热闹?”她有点新奇。楼船画舫的纱灯映在湖面,清风徐来,美得不似人间。
“这里是中原最繁华的所在,加之上巳节将至,人会比较多。”他带着她在人流中穿行,时而询问可有喜欢的东西,她一直摇头。
“为什么很多人看我们?”在西域并不曾招来如此注目,忍了一天,她停住脚打量自己。
“衣服。”他扫了一眼,道出缘由所在,“江南很少见到这般式样。”利落的常服是西域人偏爱的款式,却在江南格格不入。
不喜欢招来异样的目光,但订制新衣也非一日之功,她懊恼地蹙眉,一时茫然,他笑而不语,拉着她向另一条街市走去。
金粉之地,商贸极盛。她这才知道江南有的是成衣铺,除了订制也有现成的服饰售卖,听着耳边妇人喋喋不休的夸赞,她极力抑制塞住对方嘴巴的冲动。
“这是预备给郡王府小郡主裁制的华服,可算姑娘来得巧……”
“姑娘的模样多可人意,这衣服竟像是天成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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